第七章
1
范國的王暫時回國,等待著李齋們的歸來,而且還把淹久閣讓給了泰麒作為他的病床。從蓬萊帶回來的泰麒,仍然沉睡不醒著,但是象延麒和景麒之類的人無法近他的身體這種事很快就不再發生了。確認過這些事,安心的廉麒也己經備返回漣國了。
“再也沒機會和大家碰面了嗎? ”
面對李齋的詢問,就要起程的廉麟搖了搖頭。
“我已經和大家都打過照面了。也確認過一切都已經平安無事……所以,已經可以了。既然沒有什麼需要我做的了,那我也沒理由繼續呆在這裏,讓需要自己的國家沒人照料。”
可是……,就這樣話說了一半,李齋垂下了頭。廉麟留在金波宮,為了尋找泰麒而花的時間,原本是應該為了漣國人民而使用的時間啊。這段時間以來,李齋他們,從漣國奪走了他們的宰輔。哪怕心情上再怎麼想挽留,也不應該再這樣繼續留住她了。
“所以……”廉麒微笑著說,“既然我已經可以安心了,那麼我也想快點回到主上身邊。如果不早點回去的話,大概也會給主上帶來很多麻煩吧。他可是一個一點也沒辦法讓人的眼光從他身上離開哪怕一下下的人啊。”
李齋也微笑著應和,深深的低下頭,然後目送著廉麟遠去。到了第二天尚隆也留下延麒返回雁國去了。閒散下來的西園裏,秋天的氛圍正在悄悄的退去。
李齋一直留在泰麒的枕邊照看他。李齋如果沒有餘暇照料泰麒的話,桂桂也會來主動地幫她一把。
“還是沒醒過來啊……”
抱著束胡枝子花的桂桂,看著泰麒的睡臉禁不住變得憂愁。如果他眼睛能睜開來的話,桂桂想要他一眼就能看到鮮花,所以他才每天不間斷的把花送過來。
“臉色看上去已經好很多了。”
“真的呢……泰台輔雖然貴為麒麟,可卻不是金髮呢。”
“被黑麒麟擾亂了吧。”
“我以為是生病了所以頭髮才變成這個樣子,不過陽子告訴我不是的。”
“是嘛。”李齋笑了。
“我本以為泰台輔應該更小一點。”
“長大了不少啊。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六年前吧。”
睡在李齋面前的不再是個小孩子,說沒有奇怪的感覺是騙人的。年幼的泰麒不會再回來了,就像流逝的這六年無法挽回一樣。
“這六年他肯定一直過得非常的艱辛吧。”
“……艱辛? ”
“所以才會生病的吧。”
“啊……是嗎,也許吧。”
“能回來真是太好了。”
是啊,李齋回答道。這時泰麒的睫毛微微動了動。
“……泰麒? ”
桂桂“啪”地探出身來。看到泰麒睜開了眼睛而興奮的轉過了身去。
“快去告訴陽子! ”
桂桂這股沖出去的勢頭,使得枕邊的胡枝子都晃動了起來。因為剛剛睜開眼睛,目光還朦朦朧朧的,為了看清眼前的東西泰麒揉了揉眼睛。
“……泰麒,你醒了嗎? ”
李齋幾乎要貼上去一樣上去盯著他的臉看。他茫然地看著李齋,就像在做夢般地眨了眨眼。
“你終於回來了啊。你還認得我嗎? ”
他向上看著,好象稍稍發了會兒呆然後點了點頭。
“……李齋? ”
雖然聲音虛弱,但是已經不是孩子的聲音了。平穩而又溫柔。
“是……”
李齋不由得哭了出來。將衣衫下那單薄的身體緊緊的抱住。
“李齋……你的手。”
回抱住她的手觸到了她右邊的殘肢。
“是的。因為調法不當而失去了右手。”
“你這樣沒事吧? ”
“當然沒事啦。”
要起身的李齋被那纖細的手臂抓住了。
“李齋……對不起。”
沒關係,雖然李齋這麼回答,不過被她嗚咽的聲音蓋過了。
下官來到了外殿,因為正值早朝議事中,所以下官就對浩瀚打了耳語。浩瀚點了點頭,說了聲打擾了就騰地登上了壇去。在陽子身邊耳語了一句。
“是嗎?”陽子這麼問著,看著浩瀚肯定的神情然後點了點頭。浩瀚退下去之後,陽子又回到了議事中,叫了叫在她背後的景麒。
“……景麒。”
陽子小聲對看起來好像很驚訝,屈身蹲著的景麒說:“聽說泰麒已經醒過來了。”
景麒睜大了眼睛。

“我允許你先行告退……去吧。”
“但是……”
對著拼命壓抑著聲音的景麒,陽子笑了。
“去吧!沒事的。”
半狼狽地退出外殿,景麒向淹久閣走去。在臥室前停下了腳步。在那裏出現了延麒和六太的身影。
“……景台輔。”
臥榻上的人發出了他從沒聽過的聲音。景麒反復的打量著眼前的面孔,就好象在看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一樣,與此相同的,泰麒也正一臉困惑,像是還無法確認似的不停地打量著他一樣。景麒躊躇地站在枕邊。偷笑著,六太悄悄地離開了。房間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景麒反而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麼。
“跟您添了不少麻煩。真是對不起。”
“不……那個,已經沒事了嗎? ”
“是的,您救了李齋以及我的事,我從心裏向您表示感謝。”
這麼安靜的陳述,反而讓景麒越來越困惑。覺得面生是理所當然的。可是,不再是無邪的笑容,不再是稚嫩的聲音,那個小小的麒麟已經不見了。一想到這裏,景麒的胸口因喪失而感到刺痛。
“……不是我的功勞。全部都是主上幫的忙。”
低著臉說的景麒,想到了和泰麒初見面時在他身邊的王,也早已經不在這裏了,突然覺得,時光的流失竟是如同飛逝。
“景王殿下是胎果嗎? ”
他會這麼說,是從誰那兒聽說了什麼吧。
“是的。……還有一個人,她非常想見見泰麒你。現在還在早朝中,沒法抽身過來……不過,她馬上就會趕來。』
是嗎,他這麼一說後,景麒就再也想不到什麼話能接著說下去的了。困惑著眼睛不知道該往哪兒看好,最後還足回到了睡塌上,視線這麼遊移著,又聽到了很小的聲音說著。
“……我做了又久又痛苦的夢。”
景麒啪的回過神來,那因為久病而變的衰弱的臉向他發出了微笑。
“你還記得嗎?和景台輔初見面的時候,我還是個什麼都不會的麒麟。”
“……啊……恩。”
“你對我真是太親切了,還教了我很多事。然而我卻老是什麼都學不會……景台輔回去以後,雖然我終於能記住了,可是到現在又全都忘記了……”
“泰麒……”
“在這漫長艱辛的夢裏,我一直都有夢到蓬廬宮。……非常的懷念,非常想再見到你。”
說著,他看向景麒。就象曾經的那樣,還是用充滿真摯的眼睛。
“……我還來得及嗎? ”
“泰麒。”

“我浪費了很多時間。什麼都失去了,這樣還能來得及嗎?你覺得我還有能辦到的事嗎? ”
“當然有了。”
景麒用很有力的聲音回答道。
“你就是為了這個才回來的吧。泰麒你還能做到這樣,就是希望還沒有崩潰的明證。你別擔心了。”
好的,他像是咀嚼景麒的話那樣閉上了眼睛。


2
“……泰麒? ”
陽子靠近他叫著,他點了點頭,答曰是的。深深陷入憔悴中的他,還是從臥床中爬起身來,讓她看看自己精神點的樣子。
“您就是景王嗎? ”
“……我是中島陽子。”
聽到陽子這麼說的他,偷偷笑了。
“我是高裏。”
陽子喘了口氣。感到了一種近乎狼狽的奇妙氣氛。
“真是不可思議的感覺啊……能和同世界的人,在這裏碰面。”
“我也如此。受了您諸多照顧,真的非常感謝。”
“這可不是值得多禮的事哦……”
陽子吞吞吐吐的,垂下了視線。
“是嗎。這可並不是你值得向我道謝的事啊。因為我其實等於什麼都沒能為戴國做到。”
“我還是要謝謝你。你把我帶了回來。”
“所以啊,這可實在是太好啦。”
陽子暫時沉默了起來。本來還想,見到他之後要試著跟他說的話有很多很多。自己國家的事情這些那些都想瞭解。可是現在,卻一時找不到話題似的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已經是再也不能回去的地方。變成與陽子完全無關的世界了。只是找到了無聊的話題,那種令人懷念的感覺也在逐步喪失。要說奇怪的話,從內心感到恐懼。也許,對陽子來說,那邊的家庭也好,同學也好,恐怕不到死的時候是不會忘記的,無法忘記的吧。
“那邊,……一定沒什麼改變吧。”
他們還好嗎?那些人……
“是啊,即使遇到那樣的風暴也不會改變吧。”
“是嗎。”
這樣的話就好。
陽子歎了口氣,笑了。
“現在我們在商量如何拯救戴的人民的方法。對災民的援助是理所當然的。不管怎麼說,真得很想能快些知道挽救那些留在本土的人們的方法。雖然真的很想去拯救他們,不過卻不知該如何去做。”
“真的很感激你。”
“不……這只是為了戴,況且我們也沒做什麼。你沒必要感謝我。慶現在還很貧窮。雖然可以安置一定的難民,不過能夠救濟的人數還很有限。”
“不過,”陽子笑了,“泰麒回來之後我們就有了依靠,實物方面就交給我們好了,你儘量好好養病吧。”
“實物? ”
“是啊,我提出了這種各樣的建議,不過,對於這邊的人來說我所說的這些就像是天外奇聞,比如說,為了解救戴的難民,設立大使館什麼的,下面的官員以及延王和延麒都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大使館嗎? ”
面對睜開眼睛的泰麒,陽子多多少少有點害羞。“嗯。”了一聲,同時又對著他點了點頭。
“我覺得應該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吧。……只是想設立一個能代表難民利益的組織。大量的難民湧向慶國和和雁國,我們這邊也應該給予難民適當的保護。不過,也許還有別的方法,或者這樣根本行不通什麼的。總之我覺得最好先跟別的國家商量一下。怎樣才能獲得幫助,這對於難民來說才是最需要瞭解的事情。初衷不過是,考慮到每個國家,沒落或是在困難時期都會產生難民,而如果各個國家都有自己的大使館這樣難道不令人安心嗎?不過,對於他們來講我的想法看起來過於突然而不太能被理解……”
陽子長歎了一口氣。抬起頭,泰麟目不轉睛的看著陽子。
“那個……我說的還是很奇怪吧?』
“不……不是那樣的。我認為景王真的很了不起。”
“不要說那些了不起什麼之類的話……景王什麼的,不要這樣稱呼我呀。只要想到你和普通的日本男孩子沒什麼兩樣的時候,我會覺得很不好意思的。”
泰麟微微一笑的說道。
“中島小姐,你今年多大歲數了? ”被這樣的稱呼著,陽子感到有一點奇妙。
“嗯,大概比泰麟大一歲吧。……說起歲數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說完後,陽子“啊。”的叫了一聲。
“還是叫你高裏比較好吧? ”
“叫我什麼都可以……小的時候回來過一次,從那時我就被稱為泰麒了,並沒有什麼陌生感。”
“這樣啊……我到這裏來還不滿三年,所以和泰麒比起來還真的好像是還不太習慣這裏的異類啊。”
“實際上我呆在這的時間也只有一年。”泰麟的聲音裏與其說是充滿懷念還不如說是有著深深的遺憾。
“……好了。不要再計較多餘的事情了。原本我在那邊的時候,對於政治呀,社會形勢呀什麼的可是一點興趣也沒有。所以現在,也只是能說出模糊的或者記得的知識而己。”
“我也認為自己應該沒有什麼變化。因為到現在都覺得好像自己對這裏一點都不瞭解。我在這裏只呆了一年,而且一半的時間又是呆在蓬山……可以說留在戴國的時間很少,而且我又還是個孩子,可以說對社會上的事情一點都不瞭解,只知道點兒各國間相互交往的事情。”
“那就從現在開始吧。如果你能把自己掌握的知識和我一起分享就太讓人高興啦。不僅如此,泰麒現在還要為我們擔任戴國難民的領頭人……”
“……是啊。”
泰麒點頭贊同的時候,從旁邊傳來嘈雜的聲音。聽到了李齋在高聲叫著:“幹什麼?”的聲音。
“有什麼異變嗎?”陽子說著站了起來,與此同時,臥室的門被打開了


3
闖入臥室的,是幾個男人。看到站在最前面的那個人後,陽子皺起了眉頭。那是內宰,在天官裏是執掌宮中內宮的司長。在他身後站著的兩個人是在禁門常見到的看門人。
“什麼事? ”
即使不問,也知道他們的來意。他們的手裏都提著劍。
“這是……怎麼一回事。”陽子向著闖入者一瞪眼,男人們就立刻沖了上來。
“你太蔑視慶國了。”
說話的是內宰。
“我們想確認自己的王並不是會做傻事的人。但是,你太輕視國家和官員,重視那些什麼也不知道是哪國的草民,踐踏慣例。毫不在意國家的威信和官員的驕傲。”
就是啊,其中一個看門人倒提著劍彎下身子說道。
“把半獸和人相提並論,不僅允許他們登上朝廷,還讓他們當上禁軍的首領。”
陽子感覺臉漲紅了起來。
“你們說的半獸,什麼的。”
突然想拔出劍,但又想起水禺刀已經收好了。
“你給諸官的臉上抹泥,把半獸和土匪帶入宮中深處污染了宮城。輕視應該充滿威嚴的的官員,而重視半獸和土匪讓他們隨侍在側,結果把宮里弄的烏煙瘴氣。把半獸還有土匪作為對手,是因為這樣一來就可以不用考慮自己的弱點嗎?把各國的國王和台輔都集合起來,你是有心要和他們搞好關係嗎就我所想還差的遠呢。不管什麼時候你都要想想是不是能得到上天的允許才好吧。』
陽子啞口無言,只能睜大了眼睛,急促地喘息。
“住嘴!”制止住守門人的是內宰。
“……他們說話太難聽了,我感到非常抱歉。可是還是希望你能理解我們所說的事。我並沒有那麼看不起你,讓其他國家的國王和台輔頻繁的出入我們的王宮我們是沒辦法臣服的。把戴國的將軍藏起來,還打算保護戴國的台輔,你難道忘了自己是慶國的王了嗎。象這樣讓其他國家的國王任意出入究竟所謂何故?你打算把慶國讓給其他國家嗎?』
“……不是的。”
“那麼,為什麼其他國家的人能這樣隨意在王宮的深處隨隨便便地高抬闊步呢。你到底把慶國和慶國的子民當成什麼了。”
“就因為你是女王。”
一個人這麼說道。
“因為私情而讓國家荒廢。象現在這樣如果再不糾正過來,還不是和予王一樣。”
陽子被氣得身體顫抖著突然提出這樣的話題。
幾乎虛脫了的陽子,根本就沒有打算蔑視人民和國家。她感到他們說要讓自己為國家和人民著想,可在這裏說肯定有什麼別的含義。他們根本不知道內情雖然對他們發火是很容易的。可是,本來就沒打算讓其他人知道實情。事實上,正因為她是陽子,所以才會覺察不到象這樣對她持有這種不滿的其中另有內情吧。
她自己也感到了,就是這麼回事嗎。
無論是誰都只能從對方的言行來推斷他們真實的想法,如果評價說這樣是沒錯的。那麼只有那個就評價本身才會開始啟動。根本沒想跟那種什麼都相信,一點懷疑都沒有的人說清楚。
“也就是說……你們現在是要把我殺了咯。”
陽子這麼一問,內宰們微微有些膽怯。
“這樣啊,你們要是這樣說的話我可真是沒有辦法。如果我會劍術就能反抗了,可是不幸的是劍還放在了內殿裏。好象連抵抗都做不到啦。”
“你現在,別裝出一副什麼都懂的樣子! ”
從看門人的的回答中,聽出了為難的意思。
“……你們想怎麼抓我都沒關係,可是我希望你們別加害於泰台輔和劉將軍。要說他們在這裏會對慶國有什麼危害的話放他們走就好了。就和慶國有人民一樣,戴國也有人民。除掉自己國家的隱患是你們的權力,而對其他國家的人民你們則沒有這種權力。我希望你們別做出傷害戴國人民的事來。”
內宰冷冷的看了看陽子又看了看泰麒。
“戴國已經沒落了。在這種時刻,自己合棄了自己的國家,還要受到別國保護,象這樣的台輔和將軍就算失去了,我們也不認為戴國人民會有什麼可歎息的。”
“那種事交給戴國人民自己去決定如何?如果和戴國人民也同樣這麼認為的話。那麼他們會用自己的雙手來討伐這兩個人的吧。……這麼說的話,就是只和你們兩個人來約定了?”
“為了能達成協定,努力吧。”
“現在商量進攻的方法吧。要在麒麟的身邊下手。”
“等一等……”身後緊握著的手微微的顫抖著。
“……如果說沒有民的話,就沒有辦法繼續下去了。”
看門人捉住了隨後而來的手。帶領著內相們,陽子走出臥室,被幾個人押著的李齋青著一張臉。
如果可以的話,就不會因為自己的壞習慣而被抓了。
剛想到這裏,李齋突然被撞了出去。
連吃驚的時間都沒有,從身後傳來了悲傷的叫喊聲。站起身來後,她感覺腳扭了,只好拿劍撐住身體。
尖叫聲。拿劍指著李齋的男人先向陽子的方向進攻。在到達之前就被野獸的前肢刺穿了胸膛。那銳利的爪子染滿了血紅色,在它被拔出來的同時,男人倒地不起。陽子回過神來,她想著應該是有誰在背後救了她一命,可是回過頭來,誰也沒在那裏。只看到在遠遠的地方,泰麒像被凍住似的,呆呆站著。
“小心自己,注意抵抗!”
陽子回過頭來,看到臉色蒼白的景麒飛奔過來。在那間客廳裏有好幾個人倒在地上,同時還有一些人慘叫著帶著血跡逃走了。
“這件事出現的還真是時候啊……”陽子定定地坐在那裏苦笑著。
“延台輔不是留下使令給你了嗎?為什麼不抵抗呢?”
“……因為當時手邊兒什麼也沒有。”
“即使沒有劍,也請您不要連任何抵抗都不做而放任他們胡來!”
“嗯……啊,無論如何謝謝你們相救。”
陽子這麼說著,景麒咬牙切齒的看了看陽子,賭氣似的把頭扭向了一邊。
“只要一不在主上的身邊,就總是會出問題,真麻煩!”
“對不起……”陽子笑著,又看了看李齋和泰麒。
“……實在抱歉,讓二位碰到了這樣的事情,見笑了。”
“不,沒什麼。您沒什麼大礙吧? ”像被彈起來似的李齋跑上前來。
“嗯,沒有受傷。對了,李齋和泰麒咱們還是先換個地方吧,留在這裏怕會對身體不好。景麒,你也是。”
陽子站在那裏,看著倒在地上的那些人。
內宰已經快要不行了。另外兩個人看起來也像是快要沒氣了。三個人都受了很重的傷,不過到現在為止卻都還沒有斷氣。
快點殺了我們吧。雖然他們這麼講,但是大概這多半並不是他們的真實想法。
不過,因為過度虛脫,無論現在對他們做什麼都會讓他們萬分難受,這到的確是事實。陽子這麼想著。抵抗也好憤怒也好現在都不重要。儘管剛才對於這些企圖反叛的傢伙的質問,陽子大聲的吼道說,自己並不是一個愚蠢的王,然而對於這一點究竟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做到,她卻真的是不太有信心。如果是在以前,在陽子看來,只要有天命就可以為王。但是,現在的陽子卻再也不能把天意看作是奇跡的一種。她總覺得,即使這樣,也總歸足一件好事。或者,如果可能的話,有什麼力量可以幫她從這種重責中解放出來的話,也是一件好事吧。
“把那些逃跑的人還有他們的同夥都給我抓起來!”
從那裏走出來的時候,迎面正碰上急匆匆趕來的六太。在他身後跟著一隊士兵。大概是因為那些犯人正被押解離開,雜亂的呵斥聲,充滿怨恨的咒駡聲,夾雜在一起,引起了一陣嘈雜的聲響。


4
“參加謀反的是以內宰為首的天官,共有十一人,這就是大概的情形。其中,受傷三人,在逃的五人已經派人去追查了。”
陽子一邊聽著桓魑的說明,一邊返回到了內宮。大塊頭的虎嘯卻縮成了一團,在那裏一直候著,一看到陽子的臉,便低下身子叩拜。
“實在是很抱歉! ”
“怎麼了? ”
陽子眨巴著眼睛,桓魑卻看著她苦笑著。
“不要道歉了。雖然在那樣的場合連一個大僕和下臣也沒有的確是你的失誤。”
“不過,當時也的確是我讓他們都退下去的。”
“雖然是這樣,可是完全沒有任何侍衛,也是下官的失職。”
虎嘯這麼說著抬起臉。
“不是虎嘯的過失。這並不是你的職責吧。”
保護王,是夏宮中射人,特別是司右的職責。在公務的範圍內,由作為司右下屬的虎賁氏,與此相對的,在“私”的範圍內,則由大僕分別負責指揮。這裏所說的“私”,實際上是指內宮的範圍。所謂“內宮”,不但包括相當於王宮最深處的後宮,還包括分東西二宮的燕宮。正宮仁重殿,以及一直到進門門口位置的路寢,不僅如此,從內殿到外殿之間的這段也包括在其中。而“內宮”的週邊則被稱作是“外宮”。同時,“外宮”還包括內殿和外殿。原本,作為王只能出到作為“內宮”最週邊的外殿,並且作為臣子,原則上,只能進到作為“外宮”最裏面的內殿。
“大僕的工作是內宮的警衛吧。西園作為掌客殿的一部分,那裏是外宮,而不是內宮吧。”
“這倒是沒錯,但是……”
桓魑像是勸慰似的撫著完全耷著肩膀的虎嘯,說:“如果主上完全不讓虎嘯道歉的話,虎嘯也會站不住腳啊。的確,因為西園是外宮週邊之內,所以在虎嘯的管轄範圍之外。說起來,一般情況下,如果沒有正式的活動,王不出內宮。如果要應公務而外出的話,虎賁氏則應隨從擴駕。但是,這主上去到西園,並不在公務的範圍之內。”
“是這樣啊。因為這畢竟不是基於法或是禮典的公務行為。按照章法,像這次這樣王如果訪問的並不是正式的賓客,在掌客殿訪問客人的時候就應該履行必要的手續,但是實際上是,主上並沒有履行這樣的手續。說起來,自從李齋進到王宮以來,就完全無視慣例和法典,而是隨隨便便。……是我的不對。”
雖然陽子這麼承認錯誤,可是桓魑卻誇張地抬起頭並不看她。
“只要是王,就沒有哪一個不是我行我素的。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就不會有國家荒廢或者是滅亡了。因為那並不是因公之務,所以也就不是虎賁氏的責任了。即使如此,也還是需要警衛的。如果說起來,這究竟應該是虎賁氏還是大僕來擔任此職,那麼應該是由大僕擔任吧。”
虎嘯因自責耷拉著腦袋。
“是這麼回事兒吧。怎麼會怎樣呢?因為在那裏的都是他國的王或者台輔,從來只是做好分內該做之事。因為我總覺得怕影響到人家而不好頻頻登門,甚至還怕他們會覺得我有窺視或竊聽之意。因此,陽子這次前去探望她親密的朋友,雖然是一千人毫無防備的出去,但是,因為她經常這樣在內宮裏走來走去,所以……就完全沒放在心上……”
虎嘯他們,一直護送陽子到西園,就回避了。陽子說,去西園的話,來回都送到這兒就可以了,虎嘯他們想了想就沒有拒絕。
“這就是虎嘯的不對了吧。在內宮,警備鬆懈也沒所謂,那是根本上不過是因為有危險的人進不來罷了。內殿也好外殿也好都有眾目,而且,每一個宮殿,每一座建築都設有警衛。但是,西園並不是這樣。就像這次,因為要會見的並不是正式的賓客,這樣的情況下,自然也不會設置禮典所需要的警衛。而只要是能夠出入燕朝的人,無論是誰,都能夠接近西園。這次實際上,就是這麼回事兒吧。”
“嗯……”點了點頭。
桓魑只是苦笑了一下,說道:“虎嘯作為大僕是失職了的,所以必須允許他向你道歉。與此同時,下官還向懇請主上能准臣上奏。”
“何事? ”
“這次事情的發生,主上您也難脫其咎。儘管主上對什麼事情都不拘君臣之禮,說起來這是主上獨特的地方,不過,如果對待法度甚是輕率,甚至是無視規章的話,恐怕就會生出不必要的事端。作為主上身邊的官員,就有作為官員的職分。所以下官決不能在己生枝節的時候,還看著主上這樣的態度而視而不見。一旦主上無視慣例和法則,那麼下面原本被慣例和法則約束的臣子就會慢慢地也會變得目無法紀。因此,在這件事上,請您不要斥責大僕。”
“那麼.你到底想說……”
“我想說的只不過是,主上讓虎嘯道歉,和主上原諒虎嘯原本是兩回事。主上是誤解了我的話了。如果不讓虎嘯道歉的話,那就暗示著他沒有犯錯。而作為王,則無論如何是絕不可把臣子的犯下的罪或者一時的懈怠當作沒有發生過的事的。即使是主上身邊親密的人,也不可以這樣。不然,一定會有人說他是主上的寵臣。這樣一來,作為虎嘯就站不住腳了啊。”
“啊……是這樣啊……”
陽子自己嘟囔著的時候,浩瀚走了進來。
“唉呀!你們…原來是在這兒呀! ”這麼說著,浩瀚走到虎嘯面前。
“鑒於大僕這次的失職,特命他反思三個月。”不等想要插嘴說,“等一下。”的陽子開口,浩瀚又接著說道,“不過,因為有台輔為主請願,又因是主上之過亂了法度,使大僕對自己的職責不明就裏犯下過錯。同時,大僕因為追捕逆賦有功,功過相抵。鑒於此,此事就此打住,不再過問。關於這一意見,有議司業已一致通過。”
浩瀚語氣平和的說到,然後又面向陽子說道:“若有不明之處,請容在下說明。”
“關於所述之‘亂了律法’是指什麼呢!是不是就只是指剛才被桓魑罵過的那些? ”
“嗯。那麼,就這樣吧。”
“好吧。”陽子苦笑了一下。
桓魑高聲笑了笑,然後向浩瀚報告了準備把抓到的犯人交付秋官處置的意思之後,就拍了拍虎嘯的背,帶著他一起出去了。
淡淡的目送他們離去,浩瀚遞上了書面報告。
“……內宰好像對現狀非常不滿的樣子。他原來只是內閣的小臣,在內宰之下,照料王和宰輔身邊的小事,蒙主上提拔,晉升到了內宰的位置上,可是現在卻不容許他出入路寢呆在王的身邊,從內閣小臣的時候開始,他自己就能隨侍在路寢,那也是他值得誇耀的事,那種榮耀被踐踏了他再也無法忍耐了吧。”
“是嘛……”陽子深深的吸了口氣,接著說道。
“……再加上,王又重用他不瞭解的大臣,連法規什麼的都盡情無視,身邊儘是些他看不懂的事情……總之,他會又不滿也是自然而言的吧。”
參加那次謀反的人,全部都是天官,天官與國家的治理沒有直接的關係。只是照顧王和宰輔,伺執宮中諸內務的官職。有時,要不是離王那麼近的話,就沒辦法誇耀自己,可能只是些沒用的人吧。
“如果那是對內宰的同情的話,還是把那些同情收起來吧。”
陽子吃驚於浩瀚的態度這麼直白,口氣這麼強烈,定定地看著他。浩瀚輕輕仰起了眉。
“內宰他們踏入西園的經過,我已經像劉將軍和泰台輔打聽過了。”
“還是老樣子,安排得周到呀。”
“我覺得那是比較重要的事情,也不過是留個心才問的。主上您該不會也認為內宰他們說的稍微有點道理吧?”
陽子垂下了眼睛。
“沒有吧……他們沒辦法知道真正的情況,只是什麼都不知道的看著我的行動,所以他們那樣想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他們說我是對慶國一點用處都沒有的王,要是那麼想也是有可能的,所以我根本沒辦法回答他們。難道,沒有那種事嗎,我是為了慶國才成為王的,為什麼能這麼斷言呢,那可不是我能判斷的。”
“那麼,我來為您說明一下。”
浩瀚這麼說著,把文件放在了書桌上。
“首先,王是否是一位優秀的王這要根據看的人,以及看的時間來判斷。但是,關於此次的事件,主上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王這並不是問題所在。一個人在他提著劍襲擊別人的時候在道義上已經是有罪的了,這樣的人標榜正義向那個他所針對的所謂‘罪人’甚至自作主張地對他進行任何裁決,他是絕沒有這種資格的。”
“大概……是象你說的那樣吧。”
“我對於大臣們被逐出路寢侍奉這件事,這樣的事態讓我覺得有些擔心。如果不是十分信任的人,是不能讓他在身邊侍奉的。這是官員一致的意見。也就是說,主上已經不能信任他們到了不讓他們在身邊侍奉的程度。正是由於看透了他們的為人,才判斷他們不能信任的。而且我並不認為這個判斷有錯。首先他們說什麼半獸,土匪什麼的……”浩瀚看了看陽子,接著說道。
“擁有這樣想法的人,肯定會炫耀自己的權威。把權力交給這樣的人是不可能的吧。沒有人會把利劍交給濫用權力的人。第二,對此不忌口的人,不可能會明白前路有什麼東西等著他。主上也不可能讓這樣的人參與國政。第三,不知實情的人沒有資格批判現實。反過來說,在知道實情之前,憑主觀臆斷犯了錯誤,在這個錯誤的基礎上任意裁定別人並且沒有覺察到任何疑問的人,也不會得到任何的權力。這是其四。還有第五,象那樣不明白自己處境,察覺不到自身不足,把自己的過錯輕易的加罪給他人並進行無理的彈劾的人也難以得到君主的信任。而且,使用違背法規和道義的手段達到自己的目的的人不能不說是很危險的人物。這樣的危險人物主上是不會讓他呆在身邊侍奉的。這是他們不得重用的原因之六。這樣說法有什麼不對嗎?”
陽子帶著半驚呆的表情回望著浩瀚。
“正是從他們日常的言行來看,無法被認為是值得信任而能在主上身邊侍奉的人。因此才會被逐出路寢侍奉。主上正是自己查證了這一點。”
陽子把手肘撐在書桌上,手指交叉握住。
“……敢問,若是他們被重用,是否就不會幹那種事了?”
“我反問一句,若是得到報酬便能守住道義,得不到便守不住,這樣的人如何能信用?”
陽子抬起眼睛看著浩瀚,互相敲打著手指。
“僅憑眼睛看到的就能斷言嗎?忽略功績,只把偶爾看到的罪過列舉出來妥當嗎?”
浩瀚冷淡的望著陽子。
“您這樣說難道不是對我的侮辱嗎?正如主上所知,我只是從信用的角度把作為國家棟樑的官員列舉了一些出來,若說官員,也有上,中,下士,若說軍隊也有軍長之類呢。我倒是很想每個人每個方面都看到,只是力不從心了。”
“……抱歉……”
看著陽子急切的樣子,浩瀚露出一絲苦笑。
“說到底還是那些人的為人問題。而且,那些人的一舉一動都是生死攸關的,於是經常會被問到這些問題。這是因為肯定被誰監視著的關係。如果能夠通過考驗獲得信任,自然會得到應有的報償。這一點可以通過李齋閣下的事情得知。”
“李齋……?”
“主上為什麼會助李齋閣下一臂主力? ”
“為何?”
“在潛入金波宮時,不知您有沒有看到那殘酷的一幕。李齋閣下穿過如妖魔巢穴般的垂州,身負重傷,她這樣的行為,不正是她拼死保衛國家的最好佐證嗎? ”
“那是……當然。”
“李齋曾對主上說,請您救救戴國。但是,對他國動武就意味著會遭到天譴,這是不爭的事實。而這一點,李齋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一點也未可知。”
“……浩瀚……”
“如此雖是知道卻向主上求情,也許是想唆使其犯罪,或者認為主上也許不知道這事,忽略忘記了。也或者她臣口使是明知故意這是唆使犯罪,卻也要不惜以死來勸說主上。又或者,她只是想要能夠讓戴國好起來,希望要慶國之類的別國不只是僅僅知道而是出手相助。巴。李殿下所想的實情,我是無法得知的。儘管如此,主上分給李殿下精力和時間,我也是不反對的。”
“啊……”
“因為這是從李齋閣下的言行看出來的。她對於主上的態度,對於我們的態度。或者她對於虎嘯的態度。還有在她所說過的話,做出過的行為,從這些角度來看的話,並沒有象我這樣認為李閣下只是為了自己的榮譽和烏紗帽而非什麼國家社稷的人。我到現在為止也還並不知道李閣下真正如何想的。如果她真的是明知是罪還前來勸君,大概她就是冒著必死危險前來的吧。但是,我想她大概已經自覺到了此舉罪孽深重了吧……”
嗯,陽子點頭回應。
“結果還是這麼回事。自身的行為由自身的遭遇所決定。只要能表現相應得體的言行,我想即使是像我這樣的人也願意給予幫助,依據情況甚至還可能感動上天。周圍的人是不是給予回應,那是由他本人的表現所決定的。他並沒有意識到這些,對自己的不幸懷恨在心、進而襲擊了主上。像這樣,我認為應該稱之為逆心之恨。”
“……蓬萊那邊似乎也是這麼說的。”
“逆心之恨最終導致拔劍相對,這種人的意見根本沒有傾聽的必要。這又是一個實例,說明本人的言行決定是否能得到等值的回報。”


5
“您覺得身體怎麼樣? ”
李齋端著晚餐走進臥室,發現泰麒已經起身正看著窗外。李齋一時間仿佛身處在寄居的太師府的客廳。
“已經無大礙了。”泰麒回頭答道。雖然他表現地很自然,不知怎麼總覺得他的身影看上去更為單薄了。像是要甩去不安,李齋笑道。
“剛才……台輔仍在休息的時候,景王前來到訪,表示歉意。說是很抱歉又讓您看到醜惡的一面。”
“……那並不是她的錯。”
“您說的對。”李齋邊說邊整理餐桌。
“正是因為景王一心為慶的百姓著想,才會那樣做……近來我算是體會到,要想維持當一個好王真是非常辛苦的一件事。”
“……的確是。”
說了這麼一句後,泰麒沉默了。好半天,才又開口道,“……李齋,我們回戴國國吧?”
“什麼? ”
最初,李齋一下子不能明白泰麒到底說了什麼。對著垂首表示詢問的李齋,泰麒回以真摯的目光。
“我們不可以再為慶添麻煩了。”
李齋愕然地聽著,總算弄明白泰麒的意思,頓時感覺血氣湧上了臉部。
“請您等一下……台輔,但是……”
“我們不可以成為慶動亂的種子。一直以來我們受到了友善的對待,但我們卻反而為他們添了亂。我想,接下來是時候由我們獨自想辦法來解決問題了。”
“但是台輔……您不能這麼做。台輔您的身體還。不,還不僅僅如此。請恕我直言,使令和角都還……”
李齋激烈而又狼狽地說道。心想著,無論如何都要阻止台輔不錯。李齋一直不甚確定地認為,要是能找到泰麒,就陪伴泰麒返回戴國。只要泰麒在,就能憑藉王氣找出驍宗。但是,泰麒卻失去了角,失去了麒麟的本性。使令也不在身邊。更何況,現在的戴國已經成為了妖魔和凶賊的巢穴。
李齋已經沒有可依靠的人了。
這次內宰叛亂的事件,李齋再次感覺到了所失去事物的重要性。持有武器的人們闖進來,想要強行進入泰麒和景王所在的臥室,李齋卻無力阻止。反而被那些不像是武人的人們輕易地捕獲、拘禁了起來。
雖然想以身體有疾無法行動自由為藉口,但是李齋已經無法負起一個武人所應盡的職責,這已是既定事實。臣口使想將泰麒送回戴國,但連保鏟泰麒都做不到。雖然這些是原本就已經知道的事,卻不曾料到自己竟會如此無用。模模糊糊地知道,跟自己明確意識到,這之間竟有如此大的差距,李齋為此受到了不小的衝擊。
“不可以啊,台輔。雖然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我不能讓您返回戴國。至少,也得等您身體康復了……對了,在這期間,就由我在難民之間募集人手,多少可以召集到一些士兵。”
泰麒搖了搖頭,說道:“確實我已經沒有任何刀量,然而李齋,我們是戴國國的百姓啊。”
李齋呆著不動。
“戴國是連神都已經放任不管的國家。……難道不是這樣嗎?主上不在,諸國也願不伸出援手,上天更也不會降奇跡于戴國,麒麟也等於是不存在了。即使如此,戴國現在還有它的百姓。你和我。”
“對百姓來說,您即使失去了角,台輔依然是我國的麒麟。台輔是我們的希望,我們不能輕易地再失去您了。如果一定要有人回到戴國,尋找主上、拯救百姓萬民,由我李齋去。不,其實我本來就有這樣的打算。所以,請台輔千萬要留在安全的地方。我懇請您,放棄回去戴國,這太危險了……”
泰麒和李齋所失去的不僅僅是那些。李齋有著更深沉的恐懼。
在鴻基發生異變之後,李齋為平定亂事前往承州,途中救下了二聲氏。根據二聲氏的證詞,己可以確定阿選的謀反。同時,李齋卻因此事而被冠以大逆不道的罪名,但是比此更為痛苦的是:為什麼李齋救下了二聲氏這件事會被阿選得知。李齋只向芭墨和霜元送去了密函。那兩個人都是極為忠誠的人,斷不會將之洩漏給他人。大概只有驍宗麾下的少數人員知道了李齋傳達的內容。然而,卻被阿選知曉了。
無法想像驍宗麾下的強將竟會沒有注意間諜或是盜聽之類的。他們在暗地裏集會,應該是在保持著充分的警惕而進行密談的。儘管如此,還是洩漏給了阿選,這就意味著,那些人當中有人跟阿選暗中勾結。
驍宗,在自己的麾下,飼養了背叛者。
李齋回望眼前正投以真切目光的泰麒。她不願告訴泰蔭這一可怕的事實。但是,戴國國存在著雙重的危機。回到戴國,就必須想辦法聯絡舊部,召集士兵。但也許背叛者就潛伏在那兒。他或許會以舊識的面貌出現在泰麒身邊,李齋卻沒辦法防範他接近泰麒。
對著反復說著不可以的李齋,他露出了為難的微笑。
“你真是一點兒都沒變啊。”
李齋微微傾首。
“常常煩心於我的事,讓我遠離恐懼跟痛苦。連驍宗不見了的時候也是如此。”
“……台輔。”
“我很擔心驍宗,然而誰也不告訴我真相。不……也許你那時告訴我的就是真相。然而我知道,周圍的大人們常常在我面前隱瞞了可怕跟痛苦的事。所以,我才會信賴將可怕及痛苦主事告訴我的阿選……”
李齋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阿選告訴我,驍宗可能有不測。那一天……不斷遭受伏兵的襲擊,致使陷入了絕境。我沒有采信你們所告知的,驍宗己平安到達文州的言詞。而相信了阿選所說的,在到達文州前遭到奇襲正在苦戰著。一心想要救他脫離危境,我命令使令去支援驍宗。根本不曾想到要懷疑阿選,那是因為我信賴阿選,或許不只是那樣,對於那時候的我來說,將可怕的事情說給我聽的,才是沒有說謊的人。”
說著說著,泰麒轉為了苦笑。
“……的確,我其實還是個小孩子,不懂得什麼叫知足。想要為大家做些什麼,卻反而給你們添了亂子……那時候也是如此。”
“台輔,不是這樣的。”
“但是,李齋我己經不是小孩子了。不,或許說到能力的話,我現在已經比那時候能辦到更多的事情了啊。但是,可以說,現在反而沒什麼用處了。然而,我己經不再幼小,不會再為自己的無能歎息,為自己的無能而安子現狀。”
“……台輔。”
“必須有人來拯救戴國。戴國的百姓不救,又有誰會來救呢?”
“那麼……那麼,我們再訪一次蓬山,跟玄君商量一下吧。看看你跟我能為戴國做些什麼?”
“可以順便請求玄君幫我們做些什麼嗎?”
李齋無言了。
“難道你想指望上天嗎?有資格朋待拯救的,是那些歸屬於上天受上天所庇護的人們。戴國的百姓什麼時候成了上天的了?”
“泰麒……但是……”
“我聽說了你向慶求助的經過。說實話,若不是你來到慶尋求幫助,我也回不來。我也承認有些事是人所無能為力的。而且,以現在戴國的現狀而言,或許已下是沒有角的麒麟跟獨臂將軍能獨立救回的。但是李齋……”
泰麒抓住李齋那剩下的另一隻手。
“原本,只要是能靠自己的手支撐事情的人,就能被稱為‘我’吧。這時候我們如果再不支撐戴國,做不出一點實際行動,或者根本不去做的話,我們就永遠失去了稱戴國為‘那是我們的國家’的資格了啊。”
李齋回看泰麒。……想著,原來如此啊。
李齋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救戴國。同時,發現那樣的想法在泰麒的面前迅速地消失了。對,對李齋而言,只要泰麒安然無恙能用自己的雙手保護好泰麒就是保護了戴國。即使那是處在慶中的安全,也沒有任何所謂。只要泰麒平安無事,李齋心中的戴國就守住了。然後,保護戴國,也就是說,戴國是李齋的一部分是她的祖國。沒能保護好而致使它的滅亡,那是屬於戴國的李齋自身的責任。即使李齋失去了戴國,只要能保住泰麒,對他來說就等於沒有失去。
“我們是戴國的百姓。身為戴國的百姓,就負有對於戴國的責任眼義務。放棄那些的話, 我們也就失去了戴國……”
失去所屬地也就等於失去了自己。
李齋失去了朝廷、失去了同伴,失去了舊識。也離別了花影。除了所屬地之外,名叫戴國的國家已經一無所有了。所以,她想要拯救戴國。因為她不想再失去自己。
現在,李齋重獲了泰麒。沒有失去泰麒,李齋也就沒有失去戴國。他們還在慶找到了容身之所。對李齋來說,失去這裏的一切才是更為可怕的。但這對於戴國,對於戴國的百姓,對於驍宗,對於現在仍被封鎖在戴國的人們,對於在那裏消亡了的生命,事實上卻是一種背叛。
……不錯,李齋他們必須離開這裏回到戴國去。
李齋將被淚水模糊了的視線轉向了自己的手。那握住自己手的小手,跟李齋自己的已沒有什麼差別。
“台甫己經……成長了這麼多了啊……”


6
初秋的拂曉,李齋伴隨著泰麒,悄悄地出了太師府。
跟泰麒長談之後,景王什麼都沒說只表示了贊同。想要離開是因為認為內宰他們起事是由於他們的緣故,如果不這樣說,即使能說服她,也將迫使她面臨痛苦的選擇。儘管如此她還是再三挽留,因為慶既然已經介入了戴國的事,再把他們送走,等於是對戴國棄之不管。至少,那位年輕的女王,不禁會這樣想吧。
另一方面,李齋的心中輕輕歎息著。
如果為那位女王的真誠所挽留的話,她沒有自信不會動搖決心。即使現在,李齋還是認為這樣做實在是太蠻幹了。必須要回去戴國,泰麒所說的理由他也十分明白,也認為說的很正確。確實,李齋必須要帶著泰麒回到戴國去。但是,在另一方面泰麒對戴國來說是決不能失去的希望,這也是既定事實。他沒有守護周全的自信。也十分明白歸路上等待著的是無法想像的危險。直到現在,轉變泰麒的看法,說服泰麒留下的想法仍然十分強烈。作為人是非回去的不可的,但是作為臣子卻不該讓泰麒回去。兩種想法分庭抗爭,好不容易才因為泰麒毅然決然的意志而傾向於回國。
“李齋……你要留下嗎?”
泰麒像是看穿了她的迷惑而問道,李齋慌忙搖頭。
“怎麼會。請您別開我玩笑了。”
“還是……不捨得與景王告別?你很受慶的諸位的照顧,所以就這樣離開覺得很不好受吧?”
面對如此安慰的話語,李齋笑著答道:“不,沒什麼的。”
“只是梢稍有些離別之情。景王……還有慶的各位,之所以如此親切地對待我,是為了要救戴國。如果我因此而畏怯了,才真正無顏面對他們。”
對,這一切都是為了戴國。李齋是作為戴國的百姓來到堯天。在這裏享受安逸、拋卻戴國就是忘恩負義之舉。李齋如果做出這種遭人唾棄的事,戴國的百姓也將被人瞧不起。因為無論如何,自己都是戴國的一個子民……身為戴國的百姓,這是極為自然的。
李齋重又吐了口氣,打開了太師府後面馬廄的大門。塞得滿滿的馬房裏有一匹,像是認出了李齋他們,飛燕高興地站了起來。
“飛燕!”
泰麒靠過去。飛燕梢梢露出了警戒的樣子,但是,大概是很快就認出是誰,乘勢探出了身子,撒嬌地叫了起來。
“你還記得我呀。”
被泰麒輕輕地撫摸著,飛燕眯起了眼。李齋一邊微笑著看著這一切,一邊備鞍做準備。悄悄地牽起韁繩,將飛燕領出了馬廄。李齋抬首望向天色末明的天空。
“要是能回到雲海之上,就能一口氣飛行到某一處州城。那裏不見得一定是落入阿選的手中,因為在雲海之下有妖魔徘徊。無論哪條路都必須排除障礙才能前進,所以也沒什麼大的差別。”
很規矩地對正做著說明的李齋應了一聲,泰麒仍是撫摸著飛燕。
“沒有休息的地方,對飛燕來說太辛苦。”
“沒問題的。飛燕一定會努力辦到的。畢竟就是它將我帶上了堯天。”
嗯,泰麒點頭答應。飛燕自喉中發出輕柔的嗚叫將頭擱到了泰麒的肩上。
就在這時候。
“這時候你們在這兒幹什麼? ”
對於這唐突的聲音,李齋迅速回首,卻看到六太站在黑暗的園林中。他背後可見的黑乎乎的影子應該是虎嘯吧。
“……延台輔……為什麼。”
六太掃視著束手而立的李齋跟泰麒。
“那是因為我站在這裏聽啊。”
說著,六太微微笑了起來。
“不好意思,為了保護你們兩個派了使令暗中跟隨。所以知曉了你們的行動。”
“……延台輔,我。”
六太對欲說話的泰麒擺擺手。
“不用擔心。陽子什麼都沒說。不過,你們這麼任性妄為還真是讓人頭疼啊。你現在是我國的太師,記得嗎?”
“那是?……”
“雁的太師私自訪問戴國這不太好吧。要是在那裏起了什麼爭執,就太令人為難了。”
看著沉默不語的泰麒跟李齋,六太深深地歎了口氣不禁苦笑了。
“……因此,我要去除你們的仙籍。看來由於太師的突然解職,可以有些空閒用來發呆了。拿著,這是慰勞金。”
六太把白色的東西放了下來。李齋無意識之間想要伸出手腕把那接過來,然後自己也苦笑著把掉到腳邊的那東西揀了起來。暗夜中看不確切,好像是個象勝券一樣的木牌。
“不管怎麼說,我想著不是還在的嘛,然後就做了這個。也許勝券是沒什麼必要的東西,可是在這上面蓋了章就能從界身那兒取錢。但是,我也不知道這樣到底能對戴國國有多大的幫助。這裏是路費。”
李齋這次迅速的阻止了要放下來的錢包。
“……延台輔。”
“接著是最低限度的行李。虎背著呢。帶去吧。”
李齋瞪大了眼。
“只有天馬很辛苦吧。那,這只虎用完了以後要是能還給我就太感謝啦。因為我偶爾也會感到寂寞的啊。”
李齋按住了手上的東西。
“……是。我一定會的。”
嗯,六太兩手叉腰的點了點頭,重新來回打量著泰麒和李齋。
“真的不想讓你們走啊……你們可一定要記著我啊。”
“……您的厚意我們一定會報答的。”
“我可等著你們的捷報啊。”
六太說著把背轉了過去。在園林樹蔭的遮蔽下向前走著,然後交錯著的,一個黑色的人影閃了過去。從樹影下的陰影裏走出來的虎嘯,帶著非常複雜的表情看著李齋向禁門的方向走去。
“騎獸在那一邊。”
“真的,給虎嘯……添了很多麻煩。”
“才沒那種事呢。”
無力的說著,連心都沉到了肩上,虎嘯從剛才站著的園林裏走了出來。從太師府的某個內殿向禁門移去的之間,一直沉默的盯著自己的腳看。
虎嘯終於返了回來,開口說話,是從出了門殿的近處以後的事。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想跟著你們去。我能派到什麼樣的用場,雖然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因為我已經是宮裏的管事了,所以……”
對著帶著複雜表情這麼說著的虎嘯,李齋微微笑了。
“我覺得景王的身邊也很需要虎嘯。”
“嗯。是啊,是這樣的。”
“我希望你能幫我向景王傳達,我對她的感謝之情。如果可以的話,請她儘量不要生氣。”
虎嘯點了點頭,然後向著門殿繼續走去。在門的內側負責開門的小臣,打開了通向禁門的門。在寬廣露臺的對面被淡淡的月光照耀著的雲海向外延伸著。
從內殿向禁門的門扉打開了,在那兒有兩個人影和一個騎獸的影子,可以看見靜靜發洩不滿的杜真站在那裏。旁邊站著的是凱之,安靜的牽著雛虞的韁繩向這邊走來。杜真就跟在他後面。
帶著兩個很輕的旅行袋。凱之把韁繩遞到女將軍的手中。
“我受命為你們準備這個。”
“太感謝你了。”
“……別放在心上。”
說著對行了一禮的凱之,她也慎重的回了一禮。跟在凱之後面的杜真,把手裏的東西送到她面前。她非常吃驚的看著杜真。
“這是很久以前就為你保存的劍。……那個,雖然我也覺得是有些過分,可還是帶來了。”
“多謝。”輕聲喃喃著,她以單手接過了那把劍。那時能看出受了重傷的她的右手腕,好像己經不在她的身體裏了。
“我打心裏感到抱歉。”
“不,別這麼說。”
“雖然可能會想不起你們的臉,可是那聲音,無論我何時跌倒你們都會在我身後鼓勵我。”
“好的……那個,嗯。”
杜真一點頭,她就微笑著深深鞠了一躬。
“多虧你的幫忙才能見到景王,受到了很大的幫助。這完全都是你的功勞。我真的從心裏感謝你。”
杜真搖了搖頭。他們今後將為何目的,要前往何方,問過凱之後已經知道了。
“……請,多保重。我會虔誠祈禱你們的平安的。”
淡淡的月光照在上面,可以看出浮上了白色的露臺,從那裏有兩頭騎獸飛了過來。
“……連分別的話都沒跟我說這樣好嗎? ”
從接近露臺的高樓裏往下看,陽子正向著這邊問道。
“沒有什麼可以表達我的謝意。”
“這樣啊,……對於把你們留在這裏我感到很抱歉。”
“是的。”
“能夠平安抵達就好了。”
“到州城總會有辦法的,雲海之上總不會妖魔出現的。”
“問題是那之後如果還能讓使令跟著我們就好了。”
景麒無言的點了點頭,如果使令離開王或麒麒的身邊,進入他國,那麼就會被看作是派兵入侵。六太是這麼跟我的說的。但陽子和景麒只能放棄。
雲海之上騎獸們快速的行進。
“走了嗎? ”
六太伸出了臉。
“嗯,走了。”
陽子點了點頭,然後又繼續看著雲海的彼端,黑點已經和海浪溶在了一起。
“勝券,我已經交給她了。我說為她準備好了,她毫無懷疑的揣入自己的懷裏了,我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準備好的。”
“所有的事情,如果是延台輔的話就能明白吧。”
“那是什麼啊……變的這麼殼,一看到它裏面的樣子就讓人吃驚呢。”
陽子只是笑了。
只有一點點,只要最後一點都好,要是能幫到她就好了。以那種心情為介面要留住她是很容易的,可是那樣救他們的只是可憐他們兩人的自己的心情而己。並不能拯救戴國。慶國,肯定無法救助,因為沒有救到戴國而痛苦的他們兩人的心情。
要是慶國能再富有一點,要是朝廷能再穩固一點的話。在內亂不斷的朝廷裏,根本沒辦法安心信賴的寄生於此。實際上,自己也知道僅僅是留住他們不讓自己後悔這樣的事,現在都辦不到。知道兩人此去凶多吉少還是讓他們走了,這種辛苦,只要制止住這種痛苦就好。
“……首先是自己要做點什麼。”
“嗯?”
眺望著雲海的六太回過頭來。
“首先要振作自己,否則就沒辦法幫助別人。我是這樣想的。”
陽子這麼一說,六太把額頭靠著窗戶說道。
“才不是那樣呢,是因為幫助別人,才能使自己堅強起來。”
“是這樣的嗎?”
“你很意外嘛。”
是嗎,這麼說著那一直盯著看的雲海上己經完全不見人影了。


弘始二年三月,主上憂慮文州轍圍之戰亂,率王師親往鎮壓。同月,主上于文州琳宇失蹤。與此同時,宮城之中發生鳴蝕。後宰輔亦杏無音訊,百官為主失措。
然當其時,阿選密謀篡位,自立為王。丈阿選原為禁軍右軍將軍,性朴,名高,能領兵,通幻術,施以非道,躁躪九州。
《戴國史乍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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