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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目送了遠去的玉葉後,陽子感到非常困惑,於是看了看六太。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你問我怎麼一回事嗎?我也不太清楚,就如同你所—看到的一樣,此次事件是史無前例的。正因為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才來商談的。”

陽子說這個我也知道可是……陽子根本不知道該如何用言語來表達自己心中那種無法釋然的感覺。

“玄君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 ”

“就如同你所知道的,她就是蓬山的主人,玄君是管理所有女仙的人。”

“那和那個玄君商量一下後會怎樣呢? ”

“我想她一定會告訴我們答案的,所以才來和她商量。”

“那為什麼玄君會知道答案呢? ”

“啊,是呀。為什麼她會知道呢。”六太只是長長地歎了口氣。

“有些事情希望陽子你能瞭解。”

六太一邊說著一邊很認真地盯著陽子看。

“在這個世界裏有些事情是上天規定的,無法改變的。”

“這個我雖然明白可還是……”

“你只是默然地承認而己,對吧?但是要知道其實並不都是這樣的,在這個世界裏,所謂的天綱也是有範圍和框架的。”

陽子微微側了一下頭。

“這是上天規定的東西,作為普通人的我們只能接受,或者說是無條件的,這對誰來說都是一樣的。”

陽子本想說她一點都不明白,可六太輕輕地揮了揮手制止了她。

“好了,現在我就舉個例子,來最簡單易懂地說明一下這個問題,現在在我們面前所面臨的問題會不會被認為有罪。天綱有規定我們不能派兵越過國境,這樣的話會對救戴國產生妨礙。但實際上在過去,王師越過國境出兵的例子也是有的,遵帝的故事就是這樣的。遵帝派兵前往范國,但是結果,遵帝和麒麟突然之間都斃命了。據說那天遵帝並沒有什麼不舒服,就和平常一樣。可就在要離開宮殿的時候,突然之間感到胸悶,一下子從樓梯上跌落下去。百官慌忙趕到的時候,從遵帝身上流出來的血已經在石階上流地像條小溪一樣。百官想把他攙扶起來,可遵帝地身體已經變得像海綿一般柔軟,輕輕一按就會從皮膚裏滲出血來,遵帝早已經斃命了。”

“怎麼會這樣? ”

“麒麟就死得更加慘不忍睹了。百官正要告訴他遵帝已經死掉的消息得時候,她只剩下了一具殘骸,那是被使令啃食的結果。”

六太痛苦地皺著眉頭,十指按在書桌上。

“經確認那並不是尋常的死。王不可能就這樣死去的。而且,同時使令把麒麟吃掉的事情也是沒有發生的可能。雖然把麒麟吃掉是使令的特權,但是那麼淩亂那麼粗暴的場面是不可能有的。每個麒麟都只有被使令吃掉才會安穩地死去,然後將屍體放入棺材裏,安置於殯館。在這段時間放棺材的靈堂是被封印起來的,只有等到這段時間過去以後才能把棺材拿出來。而就在這段時間裏棺材中其實是空無一物的,麒麟的消亡就是這樣一回事。”

陽子輕輕地咽了下口水,從面前的麒麟聽到了麒麟的生命結束的事情真是讓人感到痛苦。

“因為發生了不尋常的事情,而且遵帝從來沒有失去過他的王位,他是充滿仁道,德高望重的王,即使遵帝要帶兵前去范國,也沒有任何人有異議。遵帝並不是要為難范國才出兵的。他是一個對他國都擁有深厚慈悲心的王,而且也是因為仁慈才想要解救他國的人民,因此才出兵范國。無論是百姓還是官員,都是支持他的,沒有對他進行任何反對。然而遵帝和麒麟的下場還是這樣。沒有任何預兆,王和宰輔死的時候,他們所通過的階梯全部都飛了出去。很明顯,這不是尋常的事情,可是,一開始誰都沒有把這件事和動用王師的事情聯繫起來。”

“延麒和遵帝……”

“從來沒有見過面。遵帝的時代在我出生之前很久,但是聽說,他曾和宗王見過一次。”

“奏國的……”

“宗王還沒登基的時候,好象遵帝就非常的支持奏國,然後就突然暴斃了。現在的宗王登基的時候,才國已經是個治世300年,在南方享有盛名的大王朝了。”

延麒晃了晃茶碗,瞄了眼陽子。

“為什麼遵帝會死,這個原因誰都不知道。而且在那之後,新的王雖然繼位了,可是那時候,玉璽的國氏都已經改變了。因此我們才剛剛知道原來是遵帝遭了天遣才會暴斃的。因為這是有過前例的。戴國的國氏就曾經由代變成了泰,聽說那時的王由於失道逆上失去了麒麟,為了阻止下一任麒麟的誕生而闖入蓬山將仙女們全部屠殺乾淨並放火燒了捨身木。除此以外也有相似的例子,反正我們都知道國氏改變是只有當王犯了很嚴重的罪孽的時候才會發生的事情。至此我們才知道原來遵帝會被問罪是因為他帶著軍隊越過了國境。”

“我們所要做的是與之相同的罪孽啊……”

“就是這樣的事情。即使是為了仁道,但是帶著軍隊越過國境是不被允許的,就是這樣的規定。那時我才瞭解到。帶兵到別的國家去,無論你有什麼樣的理由都是要被問罪的。”

“你給我等一下。指定那種天綱的,到底是誰?是天帝嗎? ”

“那種事我怎麼知道。我們所知道的,就只有那種天綱的存在。只有這樣而已。事實上,在天綱上寫著,不能帶兵侵入其他國家。這篇文章,如果沒錯的話,就是記載著天理的節吧。在世界上是存有天理的。如果違背了天理就是有罪,就會受到懲罰。”

“可是,認定遵帝的行為是犯罪的到底是誰?施下懲罰的又是誰?應該有個人做了這一切吧? ”

“那可未必哦。比如說王和宰輔登基的時候,要登上那個階梯。陽子你也登上去過的吧。我們所接受的天敕,就是那些東西。雖然我們都不知道那些東西,可登上去的時候就會記入到大腦裏去。那時,王和宰輔的身體裏就被記入了天理,我們可以這樣來看待這件事。只要違背了這個天理,就會啟動預先制定的報應,身體就會自己記住這個教訓,至少從遵帝這件事來看,我們就知道了判斷正誤的標準,那樣就沒必要有有那種施下懲罰的人的存在了。”

“那玉璽呢? ”

“同樣也可以看作那些東西是被記入到玉璽當中去了吧? ”

“那樣的話,問題還不是一樣的嗎?把所有的都記進去規定我們記進去的人到底是誰呢? ”

不知道啊,六太仰頭望著天空。

“天帝就是那樣一種存在我也應該這樣跟你說明的,可實際上,跟天帝見過面的人,就我們所知還是沒有的……”

陽子點了點頭。

“我也是這樣想的……”

“天帝到底存不存在我也不知道。然而,世界上是存在天理的,這一點是肯定的。接著,就是將整個世界像網眼那樣覆蓋起來,確實如果違背它的話就會發動懲戒。而且這還不能用來推測整件事。遵帝是為了何種目的而出兵,他這種行為的是非並不是問題的關鍵。也就是說,只要你觸犯天綱上說記載的文字就會受到懲罰,這只是一種自動的行為。”

陽子的身體輕輕的顫抖著。從腳底升騰上來一股寒意。

“還有一件明證就是我們幫助過陽子你,就是那件事。僅僅說我們的行為的話,雁國的王軍也遵從尚隆的指示越過了邊境。不管怎麼看也相當於犯了罪。沒錯,陽子你當時是在雁國,不是專門來向我們求援,就是說並不是想討伐偽王而讓我們幫忙。只是單純的苦於沒有對策,來要求我們的保護,我們是能夠接受的,而且也有必要.而且也要把景麒從偽王的手裏奪回來。我們是這樣商量的。從形式上來說是景王借助了雁國的王軍,但僅僅是形式,而實際情況則和遵帝所做的沒什麼兩樣,這個事實就連我們自己也很清楚然而,如果僅僅是那樣的話,是沒有關係的。景王在雁國,如果只是用這種形式的話是不會受到什麼懲罰的。”

“但是……這難道不奇怪嗎? ”

“雖然是很奇怪。就象把懲治壞人寫進法律一樣,確實天綱上是記載了不能帶兵越過國境。可是,上面並沒有寫不許借兵給別的國家啊。與此同時,如果景王你確實希望借兵的話,大概就不能算是入侵。只要景王在王軍的先頭部隊裏,那就肯定算不上是侵入的表現令人吃驚的是,那樣就能夠行得通了。”

“怎麼這樣……”

“那樣到底是好是壞,你要是那樣說的話我也沒辦法。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你只能忍耐。但是事物正因為是那種性質的,偶爾才會有無法解釋的狀況……事實就是,我們把王軍借給陽子之前也不是沒有先例。我們也意識到天理也不過是非常教條化的東西,這樣的話就能得出這樣的結論:我們的王不是也已經觸犯天理了嗎?所以一開始我們也相當迷惑。這種表裏不一的做法竟然還能說得通,我們自己也覺得很有疑問。”

“……即使如此還是要試試看嗎? ”

“怎麼可能。”六太俯下了臉,“能那樣睹賭看嗎所以啊,才會像現在這樣跑來問問玄君。”

“問玄君。”

“沒錯。這裏,蓬山的主人就是玄君。雖然照理說王夫人才是主人,可實際上管束仙女們的是玄君,這至少這一點我還是知道的。並不是因為我出生在蓬山,而是因為我是在這被養育長大的。那麼賦予在蓬山居住的仙女們的仙籍的又是誰呢? ”

“那……不是玄君嗎?至少不會是王吧。”

“一點不錯。蓬山的仙女們又被稱為飛仙。那是因為她們並不是由哪個國家的王所任命的,所以她們也不為任何國家的王效力。實際上,蓬山的女仙並沒有任何國家的國籍。她們與王在不同的世界,加入別的地方的仙籍,並且聽玄君的派遣。”

“那樣的話,不是就有第十三個國家了嗎?因為至少玄君是處於和各國王相對等的立場上的呀。”

“難道不正是這麼回事嗎?可是這裏可不是那麼明確的國家。即使擁有國土,卻沒有人民。而且也沒有統治國土的王的麒麟。原本,玄君就不是在統治蓬山。在蓬山是沒有政治這種東西的存在的。”

“那麼,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呢? ”

“是天的一部分。至少我是這麼覺得的。”

“……天。”

“只能這麼想了。蓬廬宮,只是為了麒麟而存在的。把麒麟送到這來養育這裏是為了產生王而存在的地方。而且它不屬於任何國家,雖然獨立存在,卻不是國家。所謂飛仙,就是指由上天任命的仙人。擁有任免飛仙的權利的,確實是上天。”

“那……玄君呢? ”

“那我也不知道哦。”六太歎了口氣,“‘你就是任命仙人的人嗎?’,我這樣問了,可是她也不是那種會從正面回答我的人啊。但是,如果不是玄君的話,那麼肯定有位於玄君之上的擁有任命仙人的權利的某人的存在。那也許就是王夫人,也有可能是別的什麼人。不管怎麼說,玄君肯定是為那個某人效力的。結果就是天也是被組織化的。就是有天這樣的機構,然後就有了仙女們,然後就是管束她們的玄君。”

“有天的存在……”

“我認為還有神的世界存在呢。據傳說,天帝就在玉京,在那裏集齊眾神,管理這個世界。即使真的有玉京的存在,我也不會吃驚。但是,就算我孤陋寡聞好了,我可不知道有什麼人曾見過神。不是傳說,而是我真的聽說,無論怎麼樣神都不會和人接觸的。即使再怎麼祈求也沒辦法和神見面。”但是,六太又說了。

“只有一點,只有這裏平時是和人的世界有接觸的。我問過玄君,這件事情至少可以問一下天的意向。雖然事實上,我也不知道玄君是怎麼確認上天的意向的。反正這裏就是唯一的連接點,玄君就是唯一能成為視窗的人。”


6

“諸國一致搜索泰麒,這並沒有違反天理。”玉葉這樣說道。

過了一個晚上,就象她告訴他們的一樣,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的事情了。

“沒問題吧? ”

“但是,如果不是神籍,或者入了仙籍但是還沒有達到伯位以上的是沒辦法渡過虛海的,這樣就不能行動了。”

“我們早就已經知道了。可是這樣人手就不夠了。天綱上雖然有這樣的規定,可是並沒有說不能設立新的伯位的官吧。”

“不行的。超越伯位的官具有上天所賦予的各種特權,而且擁有特免權。能授予這個官位的,就象所規定的那樣,僅限於王的近親者,還有塚宰和三公諸侯。此外的人我覺得授予他們特免之位是不適合的,還是不要妄想的好。”

六太輕輕嘖了一下舌,“那麼,把仙女借給我們的話呢。”

“這件事情也是不可以的。蓬山的女仙們沒有妾的同意是不能離開蓬山的。妾這次就沒打算給女仙們這種特權。為什麼呢,其實是因為要去蓬萊,昆侖尋找泰麒的話,必須頻繁的打開吳剛之門,那樣就會引起蝕。現在,在蓬山有槁果。蝕如果波及到蓬山的話勢必會使槁果流入異界。女仙可是無論如何都要守護住槁果的。”

“啊,是這樣啊……是蝕的原因啊。”

“這並不是天綱規定的,算是我玉葉的拜託吧,請把蝕發生的次數降低到最低限度。即使你們渡到虛海的另一面需要打開吳剛之門,也絕對不允許波及到這裏這就是蝕。你們若能銘記在心我將不勝感激。”

“我們明白”,六太這麼說著,陽子也點了點頭。

玉葉微笑著說:

“但是,每個國家的王和九個州的州侯不能同時離開國土,在天綱上有這樣的規定,如果沒有王的話,九個侯必須全部留在國內;即使有王,九個侯中除了首都所在那個州之外的八個州的州侯必須有半數以上留在國內。這是天綱所規定的,所以希望你們能夠銘記於心。這裏所說的‘在’,可以解釋為是在國內。余州八侯的一半也就是四侯以上,必須同時在國內。”

六太瞪著玉葉。

“‘在國內’,這種意思我可是第一次聽說。可是它上面就是這樣寫的呀。”

玉葉輕聲笑了。

“你的這番苦衷不如跟天帝說吧。”

“就因為這樣,才不能疏忽了上天的規定呀算了,就這樣吧。別的還有什麼。”

“即使你們是諸國共同商議的結果,可是也是不能帶兵侵入其他國家的哦。這點絕對不可以違反。既然泰王還在人世,那就不能向戴國出兵。”

“我知道了如果是為了看看戴國的樣子,我帶著軍隊進入戴國的話呢?”

“天綱上只是要求不是入侵,那麼也並不是禁止軍隊進入別的國家。比如象王訪問別的國家的時候,身邊需要警衛,因此肯定會帶有部分部隊。天綱沒有禁止這種行為。而且,也沒有禁止僅僅作為作為使節的兵士進入他國的規定,因此可以頻繁的使用這些規定。問題不在於士兵進入他國,而是進入的士兵的行動是否屬於‘侵犯’,這一點你們要多加注意。”

“……那很微妙啊。”

“像戴國這種情況就更微妙了。什麼樣的場合屬於侵犯呢?比如說有某個國家的王做出了違背國策的事的時候遵帝就不是這種情況。汜王暴虐他的人民,這可以叫做非人道,可是他是真正的王,所以他所制定的就是國策。遵帝阻礙了這件事,所以這就是‘侵犯’了。王位為空位的時候,假朝的方針也是國策。所以,當時的國家所制定的方針,也可以被看成是國策然而……”

“泰王還沒有死。戴國並不是空位之國。”

“就象你說的那樣。即使是偽王在位的偽朝,只要那還是朝廷所做的決定,干涉防礙它的話就相當於入侵。可是,在戴國還有他真正的王的存在。偽王通常指的是竊取空位的王國設立王這樣的事情。象戴國現在的情況,還不能很確切的說是偽王。因為沒有任何前例,所以到現在也還沒決定該怎麼稱呼才好。”

“阿選的朝廷,到底是不是相當於上天所說的朝廷這才是問題所在啊……”

“就是這麼回事。僅僅這點是毫無任何前例的,沒有天理明確規定過這種情況。到底如何就連妾也很難判斷。可是所謂國策又不是王的方針,應該留意的是它指的是朝廷的方針。”

“真難啊……”

“沒有辦法在那裏駐兵。他國的國土,是得到上天的承認的,從國土的範圍到人民無論任何方面都不容他國的侵入。戴國的王,戴國的人民、國土由他國士兵來保護就形成了侵佔國土。無論你有什麼樣的理由,在那裏設置兵營的時候就被認為有罪,這點要注意啊。”

“我聽明白了。”

延麒又發現了兩、三個問題,可是那些都是不管怎麼說都是想引出模糊天理的明確的漏洞,這點陽子已經看出來了。有種良心很壞的感覺,陽子感到不舒服。玉葉很清楚的講述了對天綱的解釋,綜合前例給予了回答。完全以天理來指導行動而且必須接受這些被成文化的條理。

不管怎樣,玉葉昨晚一整晚都在為我們調查對天理出解釋和以前的例子,陽子非常感動。那麼,那所謂的天理,到底是什麼呢? 陽子自從被帶到這個世界來以後,就只能看著這個世界而無法接受它。妖魔到處橫行的世界,神仙製造神跡的世界,充滿了種種不可思議的事情。就象童話故事一樣被規定著,這裏所發生的一切都像是理所當然的,陽子感覺這裏就是那種牧歌般空想的世界。為什麼會有妖魔的存在呢,為什麼王沒有固定的壽命呢,為什麼生命是由樹木誕生的呢,麒麟到底是憑什麼來選擇王的呢。這一切,他們視為理所應當的事情。‘可能都是無法解釋的,這所有的一切。’可以說都有種人情淡薄的奇怪的感覺。那種感覺,是言語無法表達的,直到退出蓬廬宮為止都一直在陽子心中持續著。再次踏上白色的臺階,離開山頂的時候,陽子總覺,得想說點什麼感謝的話,可還是無法順利的用言語來表達。

“玄君說的話你都聽懂了嗎?”被六太這麼一問,陽子點了點頭。

“那我就直接去奏國傳達這些事項了。不說什麼客套話了。陽子你就這麼回去等尚隆的指示吧。”

“……我知道了。”

再見啦,只留下這漸漸變輕的聲音,六太騎著駒虞向南方飛去,慢慢消失在天際。


*

污穢緩緩降落,在未來兩三年裏,他肯定會被吃掉的。他的身影呈現出燦爛的金色,把那污穢形成的陰影加深了汕子這麼想著。

諷刺的是,隨著他的影子越來越污濁.汕子他們的呼吸開始變得輕鬆了。從泰麒的影子裏抽離出來,原本以為會很困難,可是竟然意外的非常容易。可能那只是因為汕子他們從污穢吸走了力量,要不然,那就有可能是覆蓋著汕子的外殼漸漸變得脆弱。

忽然之間,汕子感到一陣寒意開始包圍自己。泰麒的影子變得污濁了,並不僅僅是因為污穢,也可能是因為汕子他們的原因。

汕子排除了可能會加害泰麒的人。這次他感到燦爛的金色有些變淺了。

可是,如果是因為汕子他們的話,排除是沒有選擇的餘地的,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汕子是泰麒的傳母。泰麒作為金色的果子得到生命的同時汕子也誕生了,並且被規定和泰麒享受同樣的生命。泰麒生命之火如果燃盡的話,同一時間汕子也會過完她的一生。那只是表明汕子是為了泰麒一人而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選擇王、降到人世間、就位於宰輔之位的泰麒,雖然已經不再是需要汕子養育的孩子了,可是汕子仍然是泰麒的僕人,仍然為了泰麒而存在。

傲濫也是這樣。雖然傲濫決不是為了泰麒而誕生在這世上的,可是他和泰麒依照契約所結下的緣也並不輸給汕子。麒麟和使令所締結的契約,和麒麟與王所結下的約定相當。不僅僅是汕子,傲濫也是,而且到現在也只是為了守護泰麒而存在的。

泰麒在汕子他們的眼前受到迫害,為什麼他們能這麼沉默地袖手旁觀呢?如果有泰麒的命令,或者那是為了泰麒奉獻全身心效忠的王,那倒還另當別論,否則對汕子對傲濫都一樣,根本找不到容忍泰麒受到迫害的理由。

一開始只是警告,如果對泰麒無禮的話,汕子他們肯定會施以報復,他們一定會這麼證明的。但是敵人仍然對泰麒做出了不法的行為對方如果是輕視泰麒的話,汕子必定會跟他說你太過分了。如果泰麒被囚禁在監牢裏,因而容忍看守的專橫,那肯定是沒有辦法的事,決不會是因為泰麒失了神性,失去了自己的身份。特別是對方帶著惡意想要傷害泰麒的時候,汕子一定要阻止,這是萬死都不足惜的。即使有法的效力,想要加害宰輔也是死罪,休想能夠減免刑罰。

排除了這一點以後,漸漸的逆賊的身影就浮現了出來。每次想起那無論怎麼壓抑都會上湧的人影,汕子在傲濫的規勸下僅有的容忍的餘地和諒解之心就都消失不見了。然後對逆賊的恨意就會加深,泰麒影子裏的燦爛金色就會變得渾濁,越來越渾濁,注入進去的氣脈都變細了。

如果說那渾濁是因為汕子他們的原因的話,汕子除此以外還能做什麼呢……這樣的事情一直都在持續。

假如能有什麼東西稍微緩解自己那種絕望的心情,汕子就會抓住時機給予泰麒些許安慰,泰麒也會因此而高興。悲哀的是,泰麒連汕子的事,蓬山的事還有戴國的事完全都不記得了。可是,即使如此,只有汕子撫摩他的感覺沒有遺忘。

……我在你身邊。

每次自我安慰時,就會從微微的暗影中射入明殼的金光,雖然很少,可是汕子感覺到那仿佛是泰麒的回應。

“我一定會守護您的……”

輕聲低喃的汕子,慢慢從暗影中失去了輪廓。

汕子自己沒有意識到。自己己無法再控制自己了,意識變得模糊而又頑固。在那種情形下,汕子感覺不到就連自己都已被污穢附著上了。

與此同時,泰麒自己也還一點都沒認識到自己在發生這樣的變化。

不,他已經認識到了在自己周圍發生了很多的事情。可是,他只把這些當成‘龜裂’的一個環節。

他是如此的敏感,一直懷疑自己是否是異類。因為自己是作為異類存在的,所以對周圍的事情抱著一種無法順利成行的罪惡感。他的存在對身邊人來說通常是失望的種子,是帶來困惑和困苦的種子,這點他自己也感覺到了。而且這些還逐年遞增,他己變得刃此非常確信了。

他到了現在,已經確定自己是異類了,是對周圍不利的元兇,是帶來災難的種子。不知何時他和世界之間被刻上的裂痕,這種裂痕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日漸加深。想要彌補這個裂痕的母親曾經發瘋般地努力,可是也不知何時停止了。

他是孤立的,而且也能理解自己這不得不被孤立的現狀,和自己有關係的人都會有災難降臨,‘不祥的懲戒’這樣的流言也到處流傳著,而且那已經被認為是他的特徵之一,他自己也瞭解到自己是會給周圍人帶來不快的危險生物不得不這樣。

他也覺得自己能那樣淡然接受是很不可思議的。到底是為什麼呢,他自己也常常這樣思考。在還很小的時候,他就覺得自己是個異類,非常痛苦,非常悲哀,然而現在己不感到有那麼痛苦和悲哀了,可能是有什麼人的存在形成了對自己的安慰吧。像精靈那樣的某些人在自己的周圍,給予溫暖的撫慰,從何時開始他就有了此種感覺,所以這種孤立,從真正的意義上來說,可能並不能稱為孤立。有時,與那個人相關,也就是說,使那個人暴露在危險之下,這所帶來的痛苦,比所受影響的是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人要深好多倍,可是比起這個,更深刻的是,他在某些方面發生了變化。

……我必須留在這裏。

他有這樣的感覺,可是那還伴隨著無法想像的痛苦。那就好像某些東西突然覺悟了,感到自己已經能夠接受了。小的時候,母親因為他而哭泣,這對他來說是遠勝與一切的大事,他到現在都還能感受到那種痛苦,覺得母親非常可憐,可在在某處有某個人更值得自己同情。 比起母親,比起整個家庭,還有人更需要自己的考慮。

與年劇增的與其說是悲歎和哀愁還不如說是一種焦慮,自己忘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那是絕對不應該忘記的什麼非常非常重要的東西,就在他碌碌無為地生存著的期間,有些無論如何都取不回來的損失,他感到自己失去了什麼東西。

為什麼就是想不起來呢?

在哪里流失的一年,每次想要想起的時候,他都會感到一種懷念和愛戀的感覺。就這樣在什麼都想不起來的狀況下,每一天都離那兒越來越遠,和非常重要的那樣東西間的距離令人近乎絕望的遙遠。

……不得不回去。

可是該回哪兒去呢?


第五章


1


陽子從蓬山回來的時候,女史正在她的正寢等著。


“陽子來了位很奇妙的客人。”


“客人?”


陽子一偏頭,就見祥瓊點了點頭。陽子去蓬山后不久,就聽說有人到國府來拜訪陽子。


“來了位帶著氾王親筆文件的使者,他說想要見陽子。因為那時陽子不在,就讓他在堯天的驛館裏等著。這是使者留下來的氾王親筆寫的檔。”


陽子一邊斜過腦袋,一邊接過了那個文件。慶國以前從未和範國有什麼來往,是突然就延王、延麒聯絡的事情做的答復嗎?


打開那封親筆書寫的檔,隱約的香味,還有美麗流暢的文字躍然紙上。那筆跡,那和淡藍色紙張非常相配的涼涼的黑墨水,使人感到它的主人很有品味。陽子深深吸了一口氣,不得不挺起身子。祥瓊偷偷注視著陽子的臉。


“……要我讀出來嗎?”


“不用了……我要盡力試著自己看。”


陽子愁眉苦臉地展開了那份東西。開始是按照慣例的時節問候,接著是對自己無禮地任意派遣使者過來感到抱歉。上面寫著,從延王那知道這件事後,范國也願意不遺餘力的幫忙,此外,還有件事想要拜託。從戴國逃出來的將軍,現在正停留在慶國,務必請讓我們見上一面,檔上這樣寫道。


“我想和李齋見個面,請讓我使用驛館,他是這樣寫的。也就是說要用我們的驛館在裏面和李齋見上一面……”


陽子把手裏的紙抵了過去,祥瓊眨了眨眼。


“不對哦。他是說讓我們把將軍帶到驛館去。他說因為只是私人會見,所以覺得沒什麼重大的事情那樣的話……”


祥瓊睜大了眼。


“……那麼,氾王本人也會到堯天的驛館來哦。”


怎麼會這樣,陽子小聲嘟囔著。


“那不是很失禮的事嗎?”


“一般來說是的。可是,他自己也沒說什麼大不了的事。好像就是只是自己想見見將軍。”


“為什麼?”


“理由沒寫……這是私人的事情,所以希望我們能睜隻眼閉之眼,還寫了他不會對將軍說什麼,還有謝謝什麼的,就著樣結束了。”


“可是不管怎麼說,李齋的身體情況現在都還不允許她去驛館跟人會見啊。”


“只能試著這麼跟他說了。我們也派個使者過去,把事情說說清楚。我覺得和台甫還有塚宰大人商量一下比較好。”


陽子點點頭,慌慌張張的去和景麒、浩瀚商量去了。總之把事情解釋清楚了,結論是只有讓氾王自己到金波宮來,然後悄悄地讓祥瓊到驛館去了。“李齋還不能動,因此只能等到李齋痊癒為止,雖然很失禮,還請您親自到金波宮來一趟。”陽子讓祥瓊帶去了自己親筆寫的回復。寫這份回復的時候還引起了一整騷動。


“像這種——哪兒都能看到的紙,是不行的。”


祥瓊堅定的說著,展示了從氾王那兒送來的文書。


“你看看這個就明白了吧。因為對方是很有品味的人,所以一定也要用很珍稀的東西。”


“說是這樣說,可是我的字原本就很難看。”


陽子還不習慣用毛筆書寫文字。自己也知道字寫得不怎麼樣。


“就因為這樣,才有必要多花心思啊。你要用那樣的紙來寫的話,不是就像垃圾一樣了嗎?”


“……說得那麼過分啊。”


“我就要這麼說。所以才讓你用非常花心思的紙,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毫無裝飾性,就會變得沒有效果哦。我去幫你找找看,陽子你就在這兒練練字吧。”


一邊深歎了一口氣,陽子開始寫起了祥瓊做的字帖,接著她找出了紙,又寫了好幾遍再謄在了上面。祥瓊帶著她寫的東西離開了宵之街,等到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祥瓊的臉上掛著微妙的表情。


“怎麼了?”


“啊……恩,明天他好像就要來拜訪國府。因為如果作為正式的賓客要花很多時間和手續,那樣會給我們帶來麻煩,所以他說想作為私人的會客來處理。”


“這樣啊……那麼,氾王是什麼樣的人呢?”


氾王在位三百年,範國是僅次於雁國的大國家。祥瓊一副什麼都無法說的表情,朝上望著天花板。


“……是個很有情趣的人……總的來說的話。”


“啊?”陽子這麼反問,祥瓊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


“反正……你見到了就知道了。”


第二天,陽子在處理去蓬山時滯留的雜事時,從國府那接到通知,范國的使者如約來到了。該辦的都辦完了,陽子前往外殿。外殿邊上有個殿堂,來客能在那稍事休息。進入殿堂後,當中等著兩個人。一個是三十歲左右的個高的貴婦人,還有一個是只有十五、六歲的少女。看著少女那張哪都說不出有什麼特徵的臉,陽子一瞬間停住了腳步,想著好象在哪兒看到過這張臉。

那個少女,和以前在慶國見過的一位少女非常相似。當然了,應該不會是那個女孩。因為,那個女孩已經死了。可是,陽子心裏還是感到微微的刺痛。好相似啊,她情不自禁的這麼想著。

少女彎了彎膝蓋,行了個陽子覺得很不可思議的拱手禮。

“突然無禮來訪,蒙您接見,深表感激。這是從范國的主上那兒帶來的使節。”

說著話的少女,望著背後同樣屈了屈膝。那麼,這就是汜王本人咯陽子挺起了胸,看著那人行了一禮,她徹微有點吃驚。並不是特別美豔的人,可卻乍一看就能看出是個有氣質有身份的麗人。再仔細打量,連身上穿的裙子和花邊都做工考究。可是,不管怎麼看,那個身影都像是個身材頎長的男人。確實很象,而且,原來就象祥瓊說的那樣是個很有品位的人感受到了困惑的眼神,少女微笑了。

“總之您已經知道了我想從主上那傳達的口信了。”

陽子聽明白了她是想要把不相關的人摒退的意思,於是就點了點頭,讓看守的人都下去了。

“特別命令使者,來迎接貴客。還有就是……”

正想再說下去時,少女搖搖頭制止了。

“不……深感惶恐。主上特意說,希望盡可能不要引起注意。請別讓各位大人看到我們。”

“可是……”

“拜託您了。我會受到主上責怪的。”

“……那麼,失禮了,我會把你們作為我的私客來招待的。你們兩位這邊請。”

看門人發出了不滿的聲音,陽子只是瞥了他一眼,而默不作聲。從外殿引導少女走嚮往裏走的途中,聽到了看門人故意想讓人聽到的小聲嘟囔,“範國人真不懂禮儀。”

“……下臣有欠修養,我感到很抱歉。”

陽子這麼一道歉,少女反而笑了。

“因為景王您才剛剛登基成為主上啊。”

好奇妙啊陽子有這樣的感覺。雖然並不是特別顯眼引人注意的容顏,可是那個少女卻很奇妙地給人以優雅感覺卻又不是那死在瑛州一角的慶國少女。

“……您有什麼事嗎? ”

“不……只是覺得你和我的一個好朋友長的很象。”

是這樣啊,少女又微笑了。另一位‘使者’就這麼沉默著在少女的背後,看起來卻像是操控著她的一舉一動。並不是完全沒有表情,只是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一言不發有種奇妙的壓抑的存在感,而且只是站在那兒都自然流露出一種優美的感覺。可能這個人應該就是汜王了充滿困惑的陽子帶著兩人,走向內殿。中途還碰到了景麒,好象正趕往外殿的樣子。

“啊,景麒這位是……”

陽子剛想說,半路就被打斷了。景麒覺得很奇怪,大張著嘴。

“主上……這位是……”

“啊,我們是汜王的使者。”

微微一笑,少女行了一禮。呆呆的景麒也慌忙屈膝行禮,看到他這個樣子的陽子撲哧一聲笑了。

“那麼,汜台輔一起來了嗎。”景麒問。

剛要出聲回答的陽子被少女制止住了,象在說秘密一樣的把手指放在了嘴唇上。陽子重新看了看少女。少女有著漆黑的長髮,怎麼想都不會是麒麟。在背後控制的高高的人,第一次輕輕的笑了。

“您要帶我們到哪兒去呢?”

少女毫不擔心地問道,陽子慌忙指向內殿裏的園林。

廣大的園林裏有附屬於內殿的書房,反方向則是客殿。園林裏到處都樹立著亭臺樓閣,可以看到在連綿起伏的園林裏象隱蔽之所那樣矗立著的建築。陽子把少女領到其中的一所,然後讓小臣們都下去了。看到這一切後,少女把手掛在了衣襟上,脫下了看不到的遮蔽物,然後就象把衣服脫下來扔到一邊去一樣閃亮鮮豔的金髮就這樣顯露了出來。

對著目瞪口呆的陽子,少女行了一禮。

“讓你吃驚了,真是對不起啊。再重新打個招呼吧。我是汜麟。”

她已經不再是陽子感到熟悉的那張臉了。那暫且不提,少女所展現出來的臉,是陽子從沒見過的美麗和可愛。她象脫下什麼似的,兩手中,現在抱著象薄紗似的衣服。

啊,她出聲說道。

“這叫做蟲褪衫。我要是這樣子出現會在宮裏引起大騷亂的,所以就從主上那借了這個過來。可是,看起來好象讓景王非常吃驚呢。是和誰和象嗎?”

“啊……恩。”

“那麼,那是對景王很重要的人吧。”

汜麟笑得象朵花似的。

“這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對看見它的人來說,它能讓你看到你所喜歡的人的樣子。我自己照鏡子的時候,看上去完全沒變化……不過,對台輔來說可是一點用都沒有啊。”

“因為我能感覺到麒麟的氣。”

這麼說著,景麒好象是擔心似的大歎了口氣,還行了一禮。

“反正,打個招呼先吧。初次見面嘛。”

“是啊,彼此彼此。”

大大點了下頭以示回禮,汜麟很重地坐在了手邊的椅子上。

“景王的名字是什麼呢? ”

“我叫陽子。”

“那麼,我就叫你陽子了。我已經是老婆婆了,序以景王你也知道叫名字太麻煩了。景麒沒有名字嗎? ”

“沒有。”

“哎呀,好可憐啊。我以前是叫梨雪的。可是,因為主上太善變了,老是改我的字,所以到現在我叫什麼自己都不知道……是吧?”

少女說著抬頭看看邊上站著的人。

原來如此啊,陽子點了點頭。景麒看上去很吃驚的大張著嘴。

呵呵,男人笑了。

“我是范國國主,吳藍滌。”

啊,陽子點了點頭,反過來慌忙請他坐下。

“真對不起。快請坐……我沒有太失禮吧。”

什麼呢,他笑了。汜麟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

“我們這樣突然來訪,你照顧不周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你別放在心上,失禮的是我們。”

說著她歪了歪小腦袋。

“真的要是陽子別這麼見外我們就更高興啦。主上說他一定要和從戴國逃出來的將軍見上一面。正式的置問太花時間了,而且又會引起朝中上下的騷亂,所以乒能以這種形式來啦。”

“那倒完全沒關係想見李齋嗎? ”

陽子看著汜王,他點了點頭。

“從雁國那聽說,她是瑞洲師團的將軍。你們又說她身體尚未復原,可以和我們見面嗎?”

“啊……雖然是還不能出遠門的狀態,可是也不能老是躺在床上啊,現在要好好鍛煉萎縮的手腳。”

“我的身份,不對她說也沒關係。因為我不想讓病人受驚。只要說,是從范國來的客人想見見她就可以了。”

陽子點頭答應了。

“那我帶你們過去了。”

“好的。如果是私人來訪的話,那我們肯定是要動動腳的。請給我們帶路吧。”

“是。”陽子說著給汜王領路。汜麟還坐在椅子上,抓著景麒的衣襟擺了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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